栌瓶

倒计时爬墙当机中

千秋岁

不管了再怎么改也还是个废渣

[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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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你真的会站在剑上飞呀?”

晓星尘摇了摇头,摸索着牵住她的手。

春褪半旬,迟暮三分,大概是到了城郭郊处,能听辨出路上的稀稀散散多了些行人,小姑娘又颇喜欢乱跑,不留神就容易让她窜出去跑得没影。

“现在不会了,也没办法带你。”

阿箐嗯了一声,也不再问,只是亲热地搂住晓星尘的胳膊,偷偷看向前方城墙上的楼牌。她又不认得那里写了什么,只望见是两个厚重得稍显沉闷的题字。

“道长,我感觉前面应该有城镇。”

晓星尘随手提了提背上的剑,又抬头静听了一下:“我也觉得应该是,你先站在此处别乱跑,我去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阿箐想了想后,很懂事地拉着他,未让他走:

“道长,让我去问吧,你先去歇一歇。”

不等他回话,便兀自跑开。自己去问当然更方便些,虽然道长未必知道缘由。

晓星尘来不及抓住她,也不知她要往哪个方向去,便只得立在原处。

城河之上满溢斜阳雾霭,三春尽落,凋红残乱,蓦地响起几声莺啼,衬得水岸荒垄清冷。晓星尘不自觉走过去,不知身至何处,直到近旁已听不见人声。

碧空苍暮四合,已见不到有鸿雁北归,水边沙外,华影零散婆娑,背上剑带仍略有些松垮,他便干脆取了下来,两手交放,将剑揣在怀中,伫立远听。

莺雀不比子规那咳血般戚哀,却多了分凄境的婉转。

记起前日不久,阿箐也曾怯生生同他说过:“道长,你是不是越来越瘦了……我能摸出来的!”

晓星尘笑笑并未作答,只是夹起那偷着往自己碗里装的蒸包又推给了她:“多吃,你还要长个呢。”

寒气疏褪,他抱着剑,空对着一江春暮。



“……星尘,等到了观后,我带你去见一眼师尊,出来以后,跟紧我便是,莫要同我师兄师姐说话,也莫要接他们赠你的什物,我且去帮你挡一挡,只是恐怕他们未给你收拾憩房……”

宋岚说不下去了。

御风划破薄云,霞下是一片山岭碧雪,泠然穿过西风,倒也并无多少冷意。

“别笑了,星尘,剑不稳了。”

白袍道人在身后揪着他的衣袖,背上霜华被闲置在剑鞘里,柄上出露的剑穗流苏随拂风和那剑主的笑声不稳地来回晃动,听闻他言语后不禁指间又攥紧了三分,几乎是笑到趴在他背上,忍着颤音答话:

“我未想过白雪观原来是这般险恶之境……”

纵然拂雪是把沉稳长剑,也抵不住这般摇晃。

宋岚降下了剑,落抵至山间一抹雪色之上,拂雪搁置一边,理了理衣袍下摆,盘腿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等着对面的人逐渐止笑。

“星尘,若再不走,至夜幕之前恐怕是赶不到了。”

“是,是,我的错……”晓星尘喘了喘气,一手虚虚握拳掩住口,算是勉强止住了笑意,而刚刚笑得泛红的眼角又成了一潭弯月。

“本还稍有些忐忑,有你如此一说,看来只要随时都跟着子琛便是了。”

轮到宋岚唇角稍稍勾起:“这有何担心?”

晓星尘垂下眼帘,探出手去,假装专注于掬起一捧雪来,将一粒粒散白在手中搓稔着,指尖如雪一般透明皙白。

“我提前多时便同师尊寄了信,告诉他情况,只是前几日的回信非师尊所写,也未让你看。你若是看过了,便一定知道他们未给你准备憩房。”

晓星尘等不及掌心的雪全部融化,又歪了身慢慢笑倒在雪地上。

白雪映出一川霞色,成了云间的彩霁。

“准备如何?”捻诀让剑悬在低空雪坡之上,宋岚单足轻踩了踩剑身,分明是句问话,却转头望向晓星尘,示意他快些上来。

晓星尘有些耳热,低着头跨上拂雪。宋岚望着他的眼神,分明已是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却又不说破他。

“还是用你的吧,怕我到时又御不稳剑,还要耽误行程。”

晓星尘听见前面的人隐隐一声轻笑,终于有些懊恼着使劲在他的腰身处掐了一把。

宋岚仍是假意着不知情,只是语调的尾音微微上扬。

“别乱动,星尘。”

“扶好我。”



未在道旁看到晓星尘,阿箐四处望了望,连忙跑向一方江畔,她正看到那个白衣身影静默伫立,微微昂首,恍若望向那一穹包围着他的沾着暮色的楚天碧云。

阿箐屏住些呼吸,悄悄走过去,却有些讶异。

她清清楚楚听得见,晓星尘正悄然而笑。

平日里,阿箐也能见他温润浅笑,无声胜柔,如沐春风,但阿箐总觉得,却也从未听到过他真的十分开心地笑过。

晓星尘正双手环抱,稍稍偏着头想着什么,抿起的嘴角带出浅浅两个梨涡。

“是阿箐吗?”

随即将剑重新挎在背上,紧了紧剑带,握住阿箐主动伸出的手,默思着辨出方向,慢慢朝人迹处走去。

“是什么地方?”

“叫义城。”阿箐低低地应着,让晓星尘觉得有些不对。

“阿箐,怎么了吗,是刚才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是……我饿了!”

“这样啊,等先进了城,再带你去吃饭,好吧。”

阿箐撒娇般同他讲着话,却觉得自己眼睛发酸。

我怎么能告诉道长,我是看到他蒙在眼上的白绫,又被染红一片。



“子琛,子琛!”

“子琛,你快醒……”

宋岚猛地擒住那只在自己脸上作恶的手,睁开眼后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咫尺之遥。

看来晓星尘也是方醒,只身着中衣跪压在他身上。

窗外天微明,昨夜起了山岚,仙雾缥缈缭绕于群峰,隐了远处重峦叠嶂,近处梅枝积雪。

院落外寂无人声,唯剩山雀偷藏于迷境中啾鸣。

“子琛?”晓星尘亦专注望着他,又欲起身,却被扣住手腕,便作罢。“你可允诺过我今日趁清早去看梅呀。”

“你要雾里看花?”宋岚有些哭笑不得,遂放了他的手,岚雾太大,晨日里练剑恐怕都不成,怎么还想着要看梅呢。

晓星尘也自觉不再言,翻身下了床榻,想着宋岚屋里干净,便赤着足走到窗边,欲开了窗向外窥探,却终只是细数起那一层凌泽的霜花。

宋岚坐起身,一手撑着床榻,静静看向那个身影。这哪是要看梅,只是想趁着叫醒他时去捏他的脸罢了。

“星尘?”

他并不答应,也未转过身来。

“星尘,把外衣穿上。”

晓星尘终于应了,故意延长了尾音,却是答非所问。

“傲—雪—凌—霜,背信弃义,赖床不起,我要去观门外题字。”

宋岚阖上眼一刻,沉思着如此一副题字出现在白雪观门外会是怎么一幅景致。

想着便只能妥协了,于是下了塌拾起旁边挂着的白色道袍,朝窗边走去。

“衣服穿好,便陪你去。”

晓星尘停止了在窗楞那一层雾霜上划拉,转过身来,却并不着急接过他手中衣物,而迅速将指上刚融的霜水揩到他脸上,丝丝凉意蔓延,却是碎了的霜雪。

拿过了衣物,反身去寻到靴子,穿戴整齐,便看也不看身后的人,径自走过去开了屋门。“我去看雾,不看花。”

宋岚轻掩住笑,边跟在他后面一同出了门,随即便迷失在一片空白之中,像是眼前罩了一层层素纱,已见不到那人的踪影:“星尘为何就如此钟情?”

方还在眼前的人,趁着一身白衣随即融进了镜景花雾之中,恍念间让清风化入了云岚。

只是没料到除了山雀的婉啼声,这句问话还会有其他回应。

“是岚是梅,不都是你么。”

坠入一片白境,捂住了他颊旁一抹绯红。

看不见。

反正又看不见。



“师尊,那个人醒了……”

“如何?”

“他醒后,自,自己拆了纱布,然后就……”

抱山散人突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师尊,师尊?……”

“不是已让你们把那屋里的铜镜撤了么?”

垂下头,徒弟嚅嗫着,不敢答话。

抱山散人哑然。都年纪尚小,不辨其全,便任凭主观臆断。不自觉,便要伤人极深。

推开门时略显急促之音,可进屋后,并非所想如此,却是满室安静。

他仍就一动未动站在那里,石塑一般沉静。

镜中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咫尺之遥。

并非未颤抖过,嚎啕过,撕裂般苦楚过,不然徒弟未必来传告她。只是那些尖棱都已被他吞噬消融,在心里面重新铸造,再凝成冰刃。

抱山散人望向一旁,屋内稍显狼狈凌乱,她心中无可抑制地拼凑出他是怎样在看向某一处光影时突然脸色煞白,又如何不顾身上绷带浸血,一路跌跌撞撞地来至镜旁,惹得淡血混迹于泪沾衫襟,砭入肌骨。

她轻掩上门,几位徒弟仍在门外不安地屏息相守。

他看见了抱山散人,便走了过来,撩起下摆,让素白的绷带愈深红了几分,缓缓而恭敬地在她面前跪下。

“师尊。”

抱山散人竟迟了一会,才俯下身去拥住他。

只是眼前的身影动作太过于熟悉,让她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何名?”

“宋岚,宋子琛。”

抱山散人深深地望向晓星尘。后者低头跪在地上,一动未动。

他并非是在告诉自己旁侧满身血污而昏迷不醒之人的名姓,反是像在紧紧抓住最后一次机会,使他能最后一次有理由启齿念出这几个音节。

宋子琛。

抱山散人跪下身去,以同样的柔和将他拥入怀中,将脸颊贴上他的额发,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

宋岚很安静,只有眸色上隐忍着一层薄泪。

都还未及弱冠之年,她是要哄慰着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都是她的孩子。

“待到春暮时,再允你下山吧。”

抱山散人对他略显脱力的答谢轻轻摇了摇头,把他搂得紧了紧,她也不想让他望见自己眼中泪光涟涟。


春去鹓鹭同归,朝暮年年千秋岁,疏影凌乱,鹧鸪空啼。

“你……之后要去哪里?”

虽仍有些别扭,但忿然已经换成了歉疚与关切,便在临走前挑了师尊不在的空子,偷偷跑到他面前。

宋岚垂手而立,正候着抱山散人,俯首望向那几个小徒弟,任他们紧盯着自己的瞳眸。

“寻他。”

几个小孩正欲再问,但抱山散人已经走来了。

宋岚肃穆着对她行拜一礼,而起身之后却又再次跪下,二拜。

抱山散人会意。

“都先回去吧。”

直到那一群徒弟陆陆续续往回走,抱山散人仍守着那一方山径,被树影交错着掩盖,隐隐烁烁,凝听在群峦高低之间,空有一人徙步。

兰霞下碧空微澈,清云舒卷,暮色四合,霞浦化作飞红万点,飘过千里行路苍穹。


他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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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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